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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字七号洞窟的焦糊味还未散尽,空气中混合着劣质辟谷丹的微弱清香。三颗灰扑扑的丹丸躺在掌心,触感粗糙,温润中带着一丝炉火的余温。神念感知着其中稳定的能量核心——虽然品相低劣,但确实是能入口果腹的辟谷丹。

成了。

丹田深处那片冰冷的寒潭,无波无澜。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冰冷的确认——这条看似悖逆自身灵力属性的路,可行。但成本高昂。三颗劣质辟谷丹,消耗了价值近五块灵石的原料,以及远超预期的神念和灵力。效率,低得令人发指。若仅靠这种小作坊式的摸索,想要炼制更高阶的丹药换取资源,无异于痴人说梦。

需要系统性的知识。需要实践的机会。需要…地火。

流云坊市,底层散修想要接触地火脉,最现实的途径,便是依附于掌控地火室的势力。炼丹房,是首选。

神念扫过《流云杂记》(从包打听处购得的基础信息玉简)。坊市外围,由几个中小势力和散修联盟共同掌控的公共区域,分布着数家面向低阶修士的炼丹工坊。“百草堂”是其中之一,规模中等,常年招收丹房杂役或学徒。

目标明确。

换上那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灰色粗布袍,将气息压制在炼气四层左右——不高不低,既符合杂役身份,又不会显得过于孱弱惹人欺凌。脸上依旧带着刻意为之的疲惫和风霜之色。最后一丝属于寒潭的冰冷死寂被深深敛藏,只流露出一个底层散修为生计奔波的麻木与谨慎。

“百草堂”坐落在坊市外围一条相对热闹些的街道尽头。门面不算气派,但比周围的棚屋石洞强得多。青砖砌成的两层小楼,门口悬挂着一面绣着几株简略灵草图案的青色幡旗。空气中弥漫着混杂的药味和地火特有的硫磺气息。

走进大堂。光线有些昏暗,柜台后坐着个留着山羊胡、眼神精明的中年修士(炼气七层),正低头拨弄着算盘。几个穿着统一灰色短褂的杂役在柜台后忙碌地分拣药材,动作麻利却面无表情。

“何事?” 山羊胡头也不抬,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

“听闻贵堂招收丹房杂役,特来应征。” 声音刻意放得低沉沙哑,带着讨好的谦卑。

山羊胡这才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我身上扫了一圈,重点在粗糙的手掌和洗得发白的衣袍上停留片刻。“炼气四层?懂药性吗?会控火吗?”

“略…略知一二。曾在山中采药,认得些常见草药。控火…只会用灵炭烧饭。” 回答得笨拙而老实。

“哼。” 山羊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显然没抱什么期望,“丹房杂役,脏活累活。每日需工作六个时辰。负责清理丹炉残渣、搬运药材、看守地火口、打扫丹房。月俸八块下品灵石,包一顿劣质辟谷丹。干不干?”

八块灵石…连租住最差的洞窟都不够。但醉翁之意不在酒。

“干!我干!” 脸上挤出感激和迫切的表情,连连点头。

“嗯。叫什么?”

“李四。” 一个烂大街的化名。

“去后面找赵管事登记,领衣服,今天就开始。” 山羊胡挥挥手,像打发一只苍蝇,重新埋首于他的账本。

穿过一道挂着厚厚布帘、隔绝了大部分热浪和噪音的门,一股灼热、混杂着浓烈药味和金属焦糊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洞穴般的空间。

穹顶高耸,镶嵌着更强的照明萤石。地面是粗糙的黑石铺就。空间被粗大的石柱分割成十几个相对独立的区域。每个区域中心,都有一座半人高的石台,石台上固定着大小不一的丹炉。炉底连接着深入地底的地火口,橘红色的火焰透过特制的火口阵法喷涌而出,发出低沉的轰鸣,将周围的空气炙烤得扭曲。

这就是地火室!狂暴、灼热、充满了躁动的能量!

十几个穿着同样灰色短褂的杂役,如同工蚁般在巨大的丹炉和堆积如山的药材筐之间穿梭忙碌。有的正满头大汗地用特制的长柄铁刷,奋力刮擦着丹炉内壁厚厚的焦黑残渣,刺耳的刮擦声不绝于耳;有的两人一组,抬着沉重的、散发着浓郁药香的药材筐,步履蹒跚地走向指定的区域;还有的守在丹炉旁,紧张地盯着火口阵盘,根据里面丹师偶尔传来的指令,笨拙地调整着阵盘上的符文旋钮,控制地火的大小。

热!如同置身熔炉!汗水瞬间浸透了粗布袍。

一个身材矮壮、皮肤黝黑发亮、穿着深灰色管事服、腰间挂着一串钥匙的汉子,正叉着腰站在一个巨大的丹炉旁,唾沫横飞地呵斥着两个动作稍慢的杂役。他修为在炼气八层,气息带着一股火属性的燥热和戾气。这便是赵管事。

“废物!手脚麻利点!耽误了刘丹师炼丹,扣光你们这个月的灵石!” 赵管事的声音如同破锣,在热浪中格外刺耳。

我低着头,快步走过去,将山羊胡的吩咐重复了一遍。

赵管事斜睨了我一眼,眼神像在打量一件工具。“新来的?李四?行,算你一个。” 他随手从旁边一个破木箱里扯出一件沾满药渍和炉灰的灰色短褂扔过来。“穿上!去三号丹房!跟着老吴清理丹炉!手脚放勤快点!要是打坏了东西,卖了你也赔不起!”

三号丹房位于洞穴最里侧,靠近石壁,相对偏僻。负责这里的杂役是个头发花白、背脊佝偻的老者,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和炉灰,动作缓慢却异常沉稳。他叫老吴,炼气五层修为,是这里的老人了。

“新来的?跟我来吧。” 老吴声音沙哑,没什么情绪波动,递过来一把沉重的、顶端镶嵌着粗糙金刚砂石的铁刷和一个巨大的木桶。“先学刮炉壁。刘丹师刚炼完一炉‘回气散’,炉子正热着,小心烫。”

巨大的丹炉还散发着惊人的余热,靠近便感觉皮肤灼痛。炉口内壁,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沥青般粘稠焦黑的残渣,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和药味混合的气息。

老吴示范了一下:用铁刷抵住炉壁,身体侧倾,利用腰腹力量,配合手臂的推拉,一点点将顽固的残渣刮下来。动作看似简单,但炉壁滚烫,铁刷沉重,残渣粘稠,极其耗费体力,稍有不慎,铁刷打滑,就可能伤到自己或刮坏炉壁内衬的耐火灵纹。

我学着老吴的样子,将寒潭灵力极其微弱地运转至双手和手臂,不是为了发力,而是为了隔绝那惊人的热量,保持手掌的稳定和皮肤的耐受力。铁刷抵住滚烫的炉壁,用力一推!

嗤啦——!

一大片焦黑粘稠的残渣被刮了下来,落入桶中。动作精准,没有打滑。只是这刺耳的声音和弥漫的焦糊味,让人极其不适。

“哟,新来的手脚挺利索嘛。” 一个略带讥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一个同样穿着灰色短褂、身材精瘦、眼神闪烁的年轻杂役凑了过来。他叫李峥,炼气五层,是赵管事的外甥,仗着这点关系,在杂役中颇有几分“地位”,最喜欢偷奸耍滑,欺负新人。

李峥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着我,目光在我刮下的残渣上扫过,又瞥了一眼我握着铁刷、稳定得不像话的手。“力气不小啊?以前干过?”

“没有,头一回。” 我低着头,继续刮着炉壁,声音闷闷的。

“头一回?” 李峥嗤笑一声,“骗鬼呢?这炉壁烫得能烙饼,没点底子,手早烫秃噜皮了!装什么装!” 他语气转冷,带着一丝威胁,“小子,新来的要懂规矩。这清理丹炉的活,油水不多,但也不是没有。比如这刮下来的炉底灰…”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桶里那些黑乎乎的东西,“里头偶尔会混着点炼废的丹药渣子,或者没烧干净的药材末…懂吗?”

老吴在一旁默默地刮着,仿佛没听见。

我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炉底灰?炼废的渣滓?对别人或许是“油水”,对我而言,却是感知药性冲突、火候失控最直观的“教材”!神念早已悄无声息地笼罩了那桶残渣,仔细分辨着其中驳杂的药性残留和狂暴的火煞之气。

“不懂。” 我摇摇头,继续用力刮着炉壁,一副老实巴交、只知埋头干活的愣头青模样。

“哼!不识抬举!” 李峥碰了个软钉子,脸色一沉,阴恻恻地道,“行,你清高!那以后三号丹房最脏最累的活,比如搬运‘火蜥骨粉’、清理‘腐心草’废渣,就都归你了!好好干!” 他丢下一句威胁,转身晃悠到别处去了,临走前还故意踢翻了旁边一个装水的小桶,脏水溅了我一身。

老吴这才慢悠悠地叹了口气,低声道:“后生,忍忍吧。他是赵管事的外甥,得罪不起。火蜥骨粉沾身奇痒,搬运时戴好手套。腐心草废渣有微毒,清理时屏住呼吸,别沾上伤口。”

“谢吴老提醒。” 我点点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木讷的表情,手上刮炉壁的动作却更加稳定。脏水浸湿了裤腿,带来粘腻的不适感,但比起丹田深处的永恒冰冷,这点污秽实在不值一提。

日复一日。

六个时辰的高强度劳作,在灼热、嘈杂、充满异味的环境中重复着最卑微的工作:

* **刮炉壁:** 忍受着高温、刺耳的噪音和呛人的焦糊味,双臂酸痛麻木。

* **搬运药材:** 沉重的药筐压弯了腰。接触那些药性猛烈或有毒的药材(如火蜥骨粉、腐心草),必须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会引发不适甚至中毒。

* **看守火口:** 枯燥地守在阵盘旁,忍受着地火口喷涌出的热浪,根据丹师或正式学徒偶尔传来的、往往语焉不详的指令,笨拙地调整着控制地火大小的符文旋钮。一次失误,便可能招来劈头盖脸的呵斥甚至克扣灵石。

* **打扫丹房:** 清理满地的药渣、炭灰、水渍,在丹师炼丹的间隙争分夺秒。

赵管事的呵斥如同背景音,李峥的刁难更是家常便饭。克扣灵石的理由千奇百怪:丹炉没擦亮(要求堪比镜子)、药材搬运慢了(无视药筐重量)、地火控制不够精准(要求杂役有丹师水准)…月底发下的灵石,往往只有承诺的一半,甚至更少。

其他杂役大多麻木忍受,偶尔投向我的目光也带着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毕竟李峥的“火力”集中在我这个“不识相”的新人身上,他们能轻松些。

然而,这一切的艰难和屈辱,在神念的冰冷审视下,都化作了养分。

* **感知药性:** 每一次搬运、分拣药材,神念都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仔细感知着每一株灵草、每一块矿石中蕴含的独特生机与能量波动。结合《百草初解》的知识和老吴偶尔的只言片语,对药材的理解飞速加深。那桶被视为“垃圾”的炉底残渣,更是成了分析炼丹失败原因的最佳样本。狂暴的火煞、冲突的药性、焦糊的痕迹…都成了无声的教材。

* **观察控火:** 在“看守火口”这看似最枯燥的工作中,神念高度集中。目光看似呆滞地盯着阵盘,实则神念早已穿透热浪,锁定在丹炉之内(不敢深入,以免惊动丹师)。感知着丹炉内药液精华在不同火力下的微妙变化,观察着正式学徒或丹师如何根据丹炉内气息、烟雾颜色甚至声音来判断火候。寒潭灵力赋予的极致冷静,让我能在灼热和噪音中捕捉到那些最细微的征兆。

* **偷师手法:** 利用清理丹房、递送物品的短暂间隙,目光飞快地扫过丹师或学徒处理药材的手法——如何提纯、如何切割、何时投放。他们的每一个指诀、每一次灵力引导(虽然粗糙),都被神念强行记忆下来,在脑海中反复拆解、模拟。

丹田寒潭如同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吸收着这一切。痛苦、屈辱、燥热、疲惫…都被这深潭吞噬、沉淀,转化为更深的积累。

这一日,轮到清理七号丹房的废渣。七号丹房由一位姓孙的正式学徒负责,此人脾气暴躁,炼丹水平却还算扎实。他刚炼废了一炉“回气散”,正对着丹炉骂骂咧咧。丹房内一片狼藉,炉底残留着大量黑绿色的粘稠废渣,散发着刺鼻的酸败气息。

我和另一个杂役抬着沉重的木桶进来,屏住呼吸开始清理。神念习惯性地扫过那些废渣,分析着其中的药性冲突痕迹。

就在这时,丹房厚重的隔音石门被推开一条缝,一个油滑的脑袋探了进来,正是包打听。他满脸堆笑,对着烦躁的孙学徒喊道:“孙师兄!忙着呢?城东‘散修互助会’那边新到了一批便宜的‘青须草’,品相还行,您要不要去看看?听说比百草堂的进货价低一成呢!”

孙学徒正没好气,闻言更是火冒三丈:“滚蛋!没看老子正烦着吗?什么狗屁互助会,尽卖些次品!上次买的‘赤阳砂’掺了石头粉,害老子炸炉!再敢来推销,打断你的腿!”

包打听碰了一鼻子灰,讪笑着缩回脑袋,正要关门离开,目光却无意中扫过正在清理废渣的我。

他脚步顿了一下,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捉摸的光芒。他认得我。虽然我此刻灰头土脸,穿着杂役短褂,气息压制在炼气四层,但包打听这种人,对见过一面的人总有种特殊的记忆。尤其是当初在丙字区,我向他购买《流云杂记》时,那看似普通却隐隐让他觉得有点不对劲的感觉。

他脸上重新堆起职业化的笑容,没说什么,迅速关上了石门。

我低着头,继续清理着散发着酸败味的废渣,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但神念却捕捉到了包打听那瞬间的停顿和眼神变化。

一丝极其微弱的警惕,如同寒潭深处泛起的涟漪。

就在这时,丹房外隐约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和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东街老张头的摊子昨晚被砸了!”

“何止被砸!听说人被打成重伤,刚到手的一批‘凝露草’被抢了个精光!”

“谁干的?这么嚣张?”

“还能有谁?百草堂呗!老张头不识相,不肯把新发现的低价药材渠道卖给他们…这不就…”

“嘘!小声点!百草堂的人过来了…”

议论声戛然而止。

我手中的铁铲微微一顿,铲起一坨粘稠的废渣,倒入桶中。脸上依旧是那副麻木疲惫的表情。

百草堂…低价渠道…抢掠…

丹房内,炉火轰鸣,热浪滚滚。丹房外,阳光被厚重的石壁阻挡。只有神念的触角,如同最敏锐的根须,悄然感知着这工坊灼热表象之下,那涌动着的、更加冰冷而危险的暗流。

更新时间:2025-07-06 09:57: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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