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笑了,笑得很大力,腮帮子上肌肉持续抖动着。笑了几下,他猛地背过了身。
只有我看到,他眼角湿了。何必呢?为什么一定要问?你得偿心愿,一把火烧了云阳王宫,
一了百了不好吗!下一秒,兰青辞突地一把掐住周易的脖子,咬牙切齿道:「你发誓,
刚才的话若有骗我……必然军法处置。」08周易二话不说,当即肃穆起誓。话音刚落,
兰青辞突然大喝一声。「不对!」「你刚才说她担心事有突变,当晚让你出了王宫,
她一个刚入王府的新嫁娘能有什么突变?」我脸上苦笑一声。兰青辞自小聪慧心细,
一番抽丝剥茧后又问出关键。嬷嬷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双目怒瞪道:「还不是因为你?」
「小姐虽然嫁来了云阳府,却没想过要做云阳王的王妃。」说到这,
她挺直的脊背瞬间变得佝偻。她猛地提高声音道:「小姐是抱着必死之心来云阳的……」
她一步一步逼近兰青辞,浑浊的眼里燃烧着两团火。「内监说,
小姐指认你兰家贪墨军饷有功,特地被赐婚远嫁云阳,你便信以为真。」「那晚,
你为什么不问一句……小姐她……」说道这里,嬷嬷再也忍不住了,
捶足顿胸失声大哭了起来。「说下去……」兰青辞双眼猩红,嘶声大吼。
「她那晚……是被喂了哑药送进了凤辇!」嬷嬷撕心裂肺地大吼着,涕泪横流。我怔住,
眼里含着泪。兰家树大根深,门人无数,新皇刚夺江山皇座不稳,于是心生忌惮。偏那时,
乔玉安对我垂涎已久,主动请缨要助他处理此事。他给了我两个选择,要么何家兰家一起死。
要么我入云阳王府,何家和兰青辞活一命。我选了后者,可……可新皇暗自怀恨在心,
喜日当晚,竟微服来到何府:「你既然不愿开口指认兰家和兰青辞,那便永远不要说话。」
随即,便让人灌了我一碗哑药。整个喉咙都被灼化了。说不出一声来,出了疼还是疼。
可新皇还不满足,我的爹娘和妹妹也被秘密带走,如今身死不知。
嬷嬷见兰青辞一个劲地摇头,急慌慌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信纸。恶狠狠地砸向他。
「小姐最后一刻,还想着怎么保全你,可你呢!」「嘴里说着心慕小姐,却从来不信她!」
兰青辞捡起书信一看,是那晚我让嬷嬷送出秦家商令牌的书信。他身影一僵,
宛如瞬间被抽去灵魂的木偶。半晌,他嘴里嘟嘟囔囔道:「错了……一切都错了……」这时,
旁边一个兵士传来一声惊呼:「这……玉雕……流血了。」09三人走近玉雕一看,
那白莹莹的玉面石像上果真留下一行血泪。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注意。这时,
幕僚中颇懂金石玉器的人站出来建议:「家主,这玉石确有古怪,突渗血泪乃为不祥,
不如找来玉匠一问究竟。」浮在半空的我,心里猛然一紧。
他要知道了……玉匠是在宫内玉制坊被找到的。当时他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
没等兰青辞发问,就磕头说要交代一切。「那玉雕就是何姣姣?」玉匠面色一白,
惶恐地直点头:「回大人,何小姐是……是被活人浇筑而成的玉像。」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兰青辞,欲言又止。「什么是活人浇筑?」兰青辞紧逼着问。
我捂住了耳朵,惧怕的不敢再听。骨子里捣碎般的疼痛又一丝丝渗了出来。
在活人的颅顶开个孔,将高温煅烧的玉石髄成融液倒进去,等溶液与人的四肢经脉融为一体。
自成玉雕,纤毫毕现。这话一出,周围沉寂。「活人?」兰青辞,面色中透着些困惑。
玉匠环顾一圈,面有不忍道:「云阳王对何小姐珍爱异常,坚持活人浇灌,
说是要陪他永生永生。」「为此,何小姐头顶上的洞开的极小,那玉髄灌了三天三夜才……」
玉匠顿了顿,才哑着声继续说:「玉髓才生生融了她的血液和驱骨……」
兰青辞挺拔的身影晃了晃,桃花眼里也仿佛渗进了血,异常的狠厉吓人。是啊,
整整三天三夜,凄厉的叫声响彻了整个王宫。乔玉安,就是个疯子。我叫得越凶,
他笑得越开怀。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周易一脚踹翻了天。还待再踹几脚时,
却被兰青辞一把拉住。他紧抿着唇,嘶哑的声色中带着几分诡异的平静。
「她……现在是生是死……?」我攥紧了双拳,无声的笑着。玉雕落地的那一日,我就死了。
血液和驱赶融合了玉髓,留下了一座玉雕。我尸骨不存。10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兰青辞并没有杀那个玉匠。嬷嬷气得目呲欲裂的叫他白眼狼,他也毫无动静。
可他深夜跑到乱葬岗,翻出乔玉安的尸身剐了千余下,直到连骨头都不剩,
才将那些皮肉扔给了野狗。他对着我的玉雕又哭又笑,眼里透着浓浓的绝望和悲凉。
我心疼地想摸一摸他惨白的脸,却什么也碰不到。他从怀里悉悉索索掏出一物,
拆了一层又一层,我看的眼熟,便凑近了看。是我十二岁时第一次秀的荷包,
歪歪扭扭的青石二字已被磨淡了针脚。我附在玉雕上,与他四目相对。想哭,哭不出。想说,
口不能言。只能呆呆地看着他。突地,他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对着我猛地扒开了胸前的衣物。
我撑大了双目,不敢多看。只见他挂着眼角的泪痕,用匕首在心肺处,
一笔一划刻下姣姣二字。那匕首刀锋凌厉,所过之处皆是血痕。兰青辞一声不吭,
直勾勾地看着我,仿若疯癫。我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 一刀一刀自残。我转身闭眼,
黯然流泪。次日,整夜未阖眼的兰青辞,平静地处理各项琐事,面色如常。
周易担心的直踱步,好几次想劝解,却又欲言又止。直到,京里的圣旨到了云阳城。
新皇先是对兰青辞嘉奖了一番,接着又命他速速回京。兰青辞也不耽搁,
当夜就带着人马返回了京城。我飘飘荡荡跟着玉像,一起回了京里。看着熟悉的街景,
我不禁想起三年前被皇帝带走的双亲和妹妹。兰青辞好像和我心有灵犀一般,
一到京城便吩咐私底下打听我双亲的消息。我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就在满朝文武,
等着新皇论功行赏给兰青辞请功时。宫内突发政变,新皇年仅十岁的侄子被推上了宝座。
而新皇本人,被秘密下了大狱。这场政变的幕后推手,不是别人,正是兰青辞。
我跟着他一路急行来到大狱,见到了新皇,乔玉章。「我真是小看了你!阉狗!」
乔玉章毫不客气地当面唾了兰青辞一口。可兰青辞并未发怒,从云阳回来,
他面上一直诡异的平静,只瞳孔里多了丝令人看不懂的阴暗。他一把拎起乔玉章,
音色淡淡:「何家人呢?」新皇一愣,募地笑了:「是那个贱人告诉你的,对不对?可惜,
他们那夜就叫我剁了喂狗……」话音未落,一把匕首狠狠扎进他的胸前。兰青辞眸色低垂,
阴狠道:「你再不说,可没了机会,你欠兰家300多口人命,你说我要扎你多少刀合适?」
可新皇像是活够了一般,并不害怕,反而笑得一脸残忍。「你们两家树大招风,
居然还想联姻?你们不死谁死!」「那贱人要是答应指认兰家,何家本不用死,可她犯贱,
妄想一条命保何家和你。」「哼!我只是略施了小计,你便信了,恨了她整整三年,
哈哈……滋味如何?」乔玉章疯了一般大笑着,兰修辞没有答话。一张脸藏进拐角的阴影里,
森冷幽深。突地,他手上亮光一闪,手起刀落,乔玉章的双目留下汩汩血痕。
凄厉的惨叫响彻大牢。我面色复杂,心里闪过一丝复仇的快意。转瞬间,
又多了些无法言说的悲凉。兰家历经几朝不衰,不知出了多少骨干之臣。我爹爹为官清正,
满朝交口称赞。两家仅仅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均被满门屠戮,这天下还有何王法?11那夜,
乔玉章直被兰青辞用匕首戳成了个血窟窿,最后却不知被他扔去了哪里。
兰青辞每夜每夜的不睡觉。待在我亲手栽种的桃花树下,不出一言,手里刻刀不停,
一朵朵桃花都刻满了姣姣二字。时隔多年,他的刀功早已生疏。
那一双曾拿笔泼墨的手早已粗糙不堪,渗出斑斑血迹。「姣姣,你生来喜欢桃花,
我给你多做些可好……」我眼里干涩,却留不出一滴泪来。这夜,兰青辞又拿起了刻刀,
周易急匆匆赶来。他是跟随兰青辞最早的术士,忠心耿耿,向来冷静自持。
像如今这般慌张神色,很是少见。「家主,几位王爷在各地起义,纷纷打着清君侧的名义,
向京城逼来……」「你,总要拿个主意……」兰青辞盯着桃花瓣的眼神里,布满血丝。
他双指并拢嘘声道:「别说话……莫要吵了她,她难得这么开心。」周易一时愣住,
不可置信地看着兰青辞。半晌,兰青辞从怀里掏出一份信和印鉴递给周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