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又不像是假的。人的爱恨为何能改变的如此轻易?我伸出手想要触碰蹲在地上的妈妈,
却毫无意外地穿过她。晶莹的眼泪从她脸上滚落下来,砸在我半透明的灵魂上,
竟然升起一阵灼痛。“爸爸妈妈,为什么呢?”我迷茫地看着他们,想要追寻一个答案,
却得不到回应。为什么我死了,所有人却开始爱我?林叔叔也忍不住红了眼,
声音里带着哽咽,“我早就说过,你会后悔的。是你的偏见和自负导致了这一切。
”“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抓住凶手,为清清报仇。”由于爸爸妈妈的情绪太不稳定,
队里决定暂时让他们休息两天,等处理好情绪后再回归。寂静的车厢里,
只有我妈低低的抽泣声。我坐在副驾驶,看着眼前红绿灯光的变幻。“是我害了清清,
她给我打过电话的……是我,都是我的错。”妈妈泣不成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我爸张嘴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能沉默。再次回到熟悉的巷口时,
已是天光大亮,朝阳初升,昨夜的阴霾过去,路口的早点摊上,陈爷爷摇着蒲扇,
笑盈盈打招呼。“你们回来啦,太好了,清清这孩子天天都想你们,每天都要来这里转一圈,
她嘴上不说,但老头子我心里知道,她啊,是想等你们回家呢。”“我知道你们工作忙,
但再忙,也得抽时间多看看孩子。”“我这都好几天没见到清清了,
这笼包子你们帮我给她吧,她啊,最喜欢吃香菇青菜馅儿的包子了。
”陈爷爷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他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自然也没看见我妈越来越红的眼睛。
我爸强作镇定上前接过了包子,低声向陈爷爷道谢。“谢什么啊,
该我谢谢清清那小丫头才对。往常她在的时候,都会来给我帮忙。”“你问问咱这院里,
哪个邻居不喜欢她啊,小姑娘善良又热心,再没比她更好的了。”我妈再也忍不住,
啜泣着跑回了家。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像以往的很多次一样。在我爸爸妈妈眼里,
我自私又恶毒,沉默且固执,没有任何讨喜的地方。可是在这些邻居眼里,
我却是全世界最好的小姑娘。爸爸拎着包子,步履蹒跚的往家走。暖色的朝阳洒在他身上,
我突然看到,他的鬓角陡然生出许多白发,总是挺直的背也弯了下来。
他像是一棵经历霜打的树,突然就苍老下来。凶手找到了。妈妈整理好心情,
又一次投入到工作中,经过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调查,
最终从我残缺的身体中提取出凶手的DNA,经过比对排查,逐步确定了嫌疑人身份,
最终决定实行抓捕。身为受害者家属,警局原本打算让他在家休息,不要参与此次追捕,
爸爸却执意要参加抓捕任务。“就当是让我为清清赎罪吧。”他脸上带着巨大的悲痛,
却也有着十足的坚定。阴雨连绵,晴好了几日的天又一次阴沉下来。
凶手一身黑衣在巷子里穿梭,爸爸跟随其后,紧紧追寻着。雨水铺天盖地,
凶手穿着一件雨衣,大半身形隐在灰暗中。对上那双眼睛的瞬间,数不清的黑暗席卷而来。
我仿佛又被拖拽着拉到那天深夜。铺天盖地的雨幕中,我的痛苦和呼喊都被淹没,
所有的挣扎与求饶都被无视,唯有那双嗜血的眼,闪烁着病态的狂喜。疯子!
我不受控制地蜷缩起身体,似乎这样就能缓解疼痛,
可数不清的痛像是细细密密的雨点一般侵袭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好痛啊,妈妈,爸爸。
我好痛……”“能不能,来救救我……”“妈妈……”一声声绝望的哭喊,
从震耳欲聋到声嘶力竭,大雨淹没了我所有的呼救。“你这个畜生!为我女儿偿命来!
”一声咆哮拉回神智,我抬起头,看到随后赶来的警察制服了凶手,
爸爸猛扑上去揪住凶手的衣领,此刻的他像是一头愤怒的狮子。凶手发出不屑的嘲笑,
“我杀的人太多了,你女儿是哪一个?”在看到爸爸身上的警服时,他才恍然大悟,
嘴角露出回味的笑容,“哦,想起来了。前几天那个挣扎的最厉害的是你女儿?
长得还挺漂亮的。”“还挺敏锐的,知道打电话求助,可惜啊,电话被人挂断了。
”“我抓住她的时候,她拼命的挣扎,还抓伤了我的手。我本来没打算下手这么重的,
可是她太不乖了。”凶手像是很享受看到我爸爸妈妈痛苦的样子,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
“你知道吗?她一直在喊爸爸救我,妈妈我好痛啊。”李叔叔严厉地喝止了他,“够了!
不准刺激受害者家属!”我看着此刻几近崩溃的爸爸,和一旁几乎要哭晕过去的妈妈,
心情五味杂陈。在我活着的时候,我的爸爸妈妈对我不闻不问,甚至巴不得我去死。
可是我现在真的死了,他们却又这样痛苦。迟来的爱是爱吗?难道爱总是让人痛苦的吗?
可是,回忆起那间我不知晓的房子,那张幸福的不属于我的合照,我又陷入了迷茫。
我的爸爸妈妈分明是知道怎么表达爱的,他们只是,不爱我。仅此而已。
失魂落魄从警察局出来,爸爸妈妈又一次接到了林瑶的电话。“爸爸妈妈,你们在干嘛呢?
是不是又回去陪林以清了,瑶瑶好想你们。”林瑶的声音软软的,
连抱怨的话都能被她说的像撒娇。我妈的语气很冷,“我们陪清清,不是应该的吗?
”“不行,爸爸妈妈是我的爸爸妈妈,我不要你们去看林以清!
”大概是被我爸爸妈妈宠坏了,林瑶完全没发现妈妈的语气有什么不对。
看她如此熟练的撒娇语气,我恍然明白,这么多年,
恐怕林瑶已经不止一次在我爸爸妈妈面前说这种话。“清清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你又怎么能和她比?”似乎是没料到妈妈会是这样的反应,林瑶愣了愣,突然生气了。
“爸爸妈妈你们是不是不喜欢瑶瑶了?那瑶瑶也不要喜欢你们了!
”果然是被偏爱的有恃无恐。若换了我,是绝对不敢和爸爸妈妈这样说话的。我如履薄冰,
战战兢兢,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就惹他们不高兴了。读书的时候,我努力学习,
每次考试都争取考年级第一,只为了能得到爸爸妈妈的一句夸奖,可惜从来没有。
就连优秀学生家长致辞,爸爸妈妈也从来没有参加过。爸爸更是直接把邀请函扔进垃圾桶,
“我可不认为一个嫉妒自己妹妹的人能评优秀。”字字句句,像是一把刀捅进我的心里。
因为害得林瑶失踪,所以我做什么都错。可是,在我内疚自责到想要自杀的时候,
我的爸爸妈妈,却在外面买了新的房子,和林瑶生活在一起。为什么呢?
看着我内疚自责的样子,会让你们很有成就感吗?我站在爸爸妈妈面前,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可惜,我已经死了,他们看不到我,自然,我永远也得不到答案。
最终我妈还是决定回去看看林瑶。毕竟是他们疼爱了这么多年的女儿,纵然不懂事,
也是他们宠出来的。我又一次跟随爸爸妈妈回到了他们的家。他们,和林瑶的家。
林瑶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闹脾气不肯和爸爸妈妈说话。“妈妈,前几天你还说最爱瑶瑶了。
”林瑶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这几天你们都不来看我。”妈妈的声音满是疲惫,“对不起,
瑶瑶,爸爸妈妈这几天太忙了,而且,家里出了点事,你清清姐她……”话还没说完,
林瑶怒气冲冲打开门,“我不想听到林瑶的名字。爸爸妈妈,我们不是说好了不提她吗?
”爸爸瞬间变了脸色,严厉地呵斥道,“那是你姐姐!也是我的亲生女儿!
”妈妈眼里含着泪,“清清她遇害了……”一句话没说完,妈妈已经是泣不成声。
林瑶脸色变了变,但随即她梗着脖子又来了一句,“妈妈,你不是说林以清早就该死了吗?
”爸爸听到这句话,毫不犹豫抬手扇了她一巴掌。“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清清会死,
你也有责任,明天跟我一起去清清的葬礼上磕头认错。”听着这样熟悉的对话,不知为何,
我心里竟然有几分可笑。当初林瑶离家出走,爸爸妈妈到处也没找到林瑶,回来之后,
也是这样对我说的。而现在我死了,我的爸爸妈妈却像是突然意识到我的好了一般,
又表现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这是何等的可笑与可悲。林瑶瞬间变了脸色,“我不要!
林以清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她挣扎着甩开妈妈的手,退回自己的房间。
“你们说了我才是你们最爱的女儿,怎么林以清死了,你们就不爱我了?”我也很好奇,
怎么我死了,他们却好像突然爱我了?这到底是爱,还是愧疚?但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没有机会知道,也不想知道。但是到底,我的死给爸爸妈妈带来了巨大的打击,
队里体谅他们两个丧女之痛,给他们办了退休。爸爸妈妈把林瑶住的那套房子卖了,
带着林瑶一起回到我曾经生活的小院。当初摆着林瑶照片的地方,如今换上了我的照片。
妈妈每天睡醒第一件事,是捧着我的照片和我说话,而林瑶,
也被他们勒令每天跪在我的照片前向我道歉,为她这么多年的骄纵任性忏悔。
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我只觉得无比的荒唐。从始至终,我的爸爸妈妈都不肯直面错误,
而是把自己的责任推卸给别人。我的死,归根结底,和林瑶又有什么关系呢?
分明是你们对我这么多年的漠视,才会导致现在的惨剧。当初林瑶离家出走是这样,
如今我死了又是这样。眼看着林瑶眼底的怨恨越来越深,我隐隐有预感,大概,
距离我离开的日子不远了。林瑶逃走了。走之前,她盯着我的骨灰,看了很久。
爸爸妈妈舍不得我,推迟了下葬的时间,骨灰被他们带回家里。妈妈每天都会擦拭我的照片,
对着我说话。多么可笑,我活着的时候没有等到的爱,死后反而拥有了。林瑶的眼里有恨意。
她抓过骨灰盒将我的骨灰倒进了马桶,在巨大的抽水声中,一切都消弭了。就连我的照片,
也被她用力摔在地上。她满脸怨毒的样子,让我想起很多年前,她还没有失踪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也是这样,满脸恶毒地把我堵在房间里,恶狠狠地威胁我滚出这个家。
“你为什么要回来?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家,你为什么要出现破坏它?
”“你就应该当一辈子的乡巴佬,死在山沟里。”那是我第一次知道,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恶意,可以如此之大。后来,她自己滚下楼梯,哭的梨花带雨。
恶俗的栽赃手段,却格外好用。从此爸爸妈妈再也没对我有过好脸色。
等到第二天爸爸妈妈醒过来,家里一片狼藉。妈妈看着破碎的照片,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