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叔叔这边不太方便,弟弟还小呢,你就别来了……”“我知道了,照顾好自己啊妈。
”也对,他们都有自己的家了,早就没了我的位置。我拖着行李,还是回了故乡温城,
找了家医院住下。私心里,想着死了也能离爸妈近一些。“沈老师!”这声音,
我坐在病床上抬头,还真是熟人,是我的学生。她穿着小号的病号服,凑过来打招呼。
“是甜甜呀,生什么病了。”我拍拍她的头。“先心,儿科实在没位置了,打扰您了。
”我看过去,正在搬行李的人穿着运动装,个子很高,朗目疏眉,很养眼。“我是陈悦涵,
甜甜的姐姐。”往后的日子,我也多了一个病友和……半个家属。
“姐这个苹果也要给沈老师削一个。”“削好啦。”“姐昨天的面条好吃,你去买两份回来,
沈老师也要。”“明白。”“姐……”陈悦涵又一次帮我换好了输液瓶,
静静坐在我和甜甜中间。“姐,好凉。”于是,陈悦涵分别给我们夹了一个暖宝宝。
我都不好意思了,给她买了顶新的毛线帽,陈悦涵接在手里低头笑笑,耳畔晕着红。
日子前所未有地过得快,我已经和楚浅浅离婚三个月了。楚浅浅和陆辰呆在一起,
可她却不再让陆辰进她的家。她回家后总是下意识喊阿墨,却没有人应声,
原来沈墨已经走了。垃圾桶里散发着恶臭,客厅房间都是一团糟,她吃了一个月的外卖,
已经胃疼了许久。她才发现,原来她的生活处处都渗透着沈墨。她想他了。
楚浅浅立刻驱车去了另一套住处。开门,叫人,依旧是无人应答。她拨通了电话,“阿墨,
你在哪?”“与你无关。”我正吃着陈悦涵削好切块的苹果,不知道她又发什么疯。
“你为什么不在家,你去哪了?”她有些着急。我生气,“楚浅浅你这是私闯民宅!
”电话静了好久。陈悦涵以为我挂了,小声问:“哥,你女朋友?”“不是,前妻。
”我无所谓地笑笑,没注意到陈悦涵松了口气。“沈墨你住到别的女人家里了?你敢!
”吼得耳膜疼。我摁断了电话,拉黑删除。嘴里的苹果也不甜了。晦气!
甜甜也许是知道我活不久了,每天变着花样给我讲故事。从前我是她的老师,现在身份互换,
她还霸气地非要让我叫她小陈老师。“好好好,小陈老师,今天有什么故事听吗?
”“今天让陈悦涵给小墨哥哥讲故事吧,小陈老师要去做检查了。”甜甜瘪瘪嘴,
依依不舍地跟我挥手。“加油啊小陈老师。”“小陈老师准备讲什么故事啊?
”我期待的望向陈悦涵。她有些羞涩,想了想好久,给我讲了一个童话故事《落难的王子》。
最后还有升华:“还有不断燃起的希望和生生不息的乐观!”我笑了,“你真是够可爱的。
”陈悦涵脸红红的。“我能许个愿望吗?”我定定看着她,好像在闪亮的眼睛。“使命必达!
”我也拍拍她的头,“我想吃一个蛋糕,今天是我的生日。”虽然医生不让吃。她怔了下,
悄声凑到我耳边,“我偷偷给你买个小的。”哈哈,低声些,难道光彩吗。不过两个小时后,
我看着陈悦涵手里捧的盒子。还没等我接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暗沉沉地走过来。
陈悦涵将蛋糕护在怀里,“你找谁?”楚浅浅只是瞥了她一眼,脸冷得像冰块。
可在看向我的时候,一瞬间变得哀伤。我心口一窒。“悦涵,你先出去吧。
”她有些担忧地看我,却还是带上了门,“有事就喊我,我就在门外。
”楚浅浅看着不像以往高洁,眼底一片乌黑,衣服也穿得歪七扭八的。“阿墨,
”她红着眼睛坐在我身边,握住我冰凉的手,“你生病了怎么没告诉我?
”“你忙着和陆辰一起,哪里有时间。”“是我不好。”她的声音颤着。“都怪我,
你难受吗?我带你去北京看病好不好?”我火气冒起来,“咱俩离了!没关系了!”“阿墨,
你应该告诉我,我就不会和你离婚了。”现在不仅是手脚冷,心也是冷的。我站起来,
推着楚浅浅就往外走,“出去!谁他妈稀罕,你找你的陆辰去。”门已经被我关上,
她还在不停地敲门,不过被护士训斥了。呸。都怪楚浅浅这个扫把星,我日夜都睡不安稳。
陈悦涵帮我拿了褪黑素软糖,我每晚睡前摸两颗放嘴里,好歹也能迷迷糊糊睡着了。
就是又做噩梦了,一睁眼就看到楚浅浅站在眼前。“你很闲吗?不用上班吗?”“阿墨,
我带你去北京,那里的医疗条件更好……”“不用了,我一心求死。”我裹好被子翻了个身,
继续补觉。楚浅浅不肯走,每天昼伏夜出地准时出现在我病房,再被我骂出去。“小墨哥哥,
他是谁啊?”甜甜扒着我的床边,小声问我,我也没看到陈悦涵眼巴巴地看着。“神经病,
别管她。”我闷闷地回答。“可她跟主治大夫说是你老婆,要带你转院。
”我气得从床上坐起来,眼前一阵眩晕,“是前妻!还想占我便宜!
”陈悦涵给我手里塞了两瓣橘子,我还没吃进嘴里,就突然被夺走,还丢进了垃圾桶里。
楚浅浅恶狠狠地看了陈悦涵一眼。“阿墨,你不想走,那我调过来陪你。”谁稀罕。
好多天她都没再来过。她可是前途光明的楚医生,没必要来这种医院自降身份。
就是这段时间我的身体更不好了,不但浑身疼,眼睛也老是看不清楚,
好像耳朵也连带着听不真切了。医生说可能是压迫了神经,我都认了。眼瞎耳聋,也挺好的。
结果甜甜拉着我在花园看雪,我一抬头好像看到了,穿着白大褂的……楚浅浅。
我看不清她胸前的牌子。她给我带了礼物,好像是一套画笔,我以前老想要给她画画,
她说没必要浪费时间。今天倒是带来了。“阿墨,我给你画吧?”“别!”我连忙后退,
还是陈悦涵及时扶住了我,“浪费时间。”楚浅浅愣住了,眼睛一片红。“别哭丧,
也轮不着你。”我转头就走,陈悦涵和甜甜一左一右。我们转到湖边,坐在长椅上,
甜甜不知道起什么心思,说自己要方便,先回了病房。陈悦涵挨着我坐,一句话都不说。
我有点冷,想把手揣起来,却被她捂进了手心里。我没拒绝,她哈了一口热气,
慢悠悠搓我的手。“谢谢你啊。”她又低头,我知道她又害羞了,可我听不清她说了句什么,
把头凑了过去问,“我听不清。”陈悦涵又坐得近一点,紧紧挨着我。“别难过了哥,
你要开心一点。”“我开心呢,如果不是你和甜甜,我就孤苦伶仃一个人了。
”天上又落雪了,我想着就这么死了多好,来年投胎能出生在夏末。就这么磨蹭着,
到了新年。医院里没什么年味,好多人都要回家过年了,就连甜甜也要回家一趟。
“小墨哥哥,你等我过完年回来,我再给你讲故事嗷,等我!”我摆摆手,“等你!
”陈悦涵也摆手,走之前给我留下了两个绘本,还当我是小孩子呢。
病房里一下子空空荡荡的,我还有点不适应。不过阖眼睡一觉醒来,也就习惯了。
外面隐约传来鞭炮声,房门又被推开了,是医生,穿着白大褂。“刘医生,我还想再睡会。
”我重新蒙上被子,不想面对任何人。“阿墨,是我呀。”原来是楚浅浅。“见鬼了,
新年怎么会见到楚医生。”“阿墨,我给你做了水煎包。”我不想吃,“滚。
”她还是轻轻掀开我的被子,非把我的床摇起来,开始絮叨。“我们在一起的第一个春节,
包的饺子你一个都没尝。”“给我吓坏了,照着教程给你做了水煎包,你开心地吃了一整盘。
”“我又做了一次,阿墨……你尝尝吧。”她边说边落泪,打开保温食盒,
小心翼翼地夹了一个递到我嘴边。我的胃里翻涌着恶心,不想张嘴。可她摸了摸我的头说,
“快吃吧阿墨,吃饱了才能身体健康。”我有些恍惚,十年前的她总爱说这句话。
每当我不开心就不想吃饭,哄着我到食堂投喂各种我爱吃的,我不张嘴,
他就温声细语哄着我,快吃吧阿墨,吃饱了才能身体健康。我鬼使神差地长了嘴,囫囵地嚼,
草率地咽。“怎么样,还是一样的配方,好吃吗?”骗子,早就不一样了。我吃了一个,
就忍不住连着午饭吐了出来。“不好吃,味道变了。”楚浅浅好像眼睛又红了,
她急忙夹了一个放进嘴里,“怎么会呢?明明还是这个教程。”我听不真切,给自己摇下床,
敷衍地回她,“是吗?可能是过期了吧。”“是你不想吃我做的水煎包了阿墨。
”她终于明白了,怎么又哭了,眼泪砸到我手上,我嫌脏。“楚浅浅,我不喜欢饺子,
也不喜欢水煎包。”“当初无非是想让你为了多花点心思。你愿意惯着我,我就愿意随着你。
现在我不爱你了,也不想委屈自己。”她还想拉我的手,“阿墨,我错了,
你别……”“楚浅浅,你还记得我出车祸的那天吗?”她愣住,只是点头。
“那天是你跟我冷战的第二天,我去医院找你,在门口被车撞了。”“被送到抢救室前,
我看到陆辰了。那天你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我手术完不能下地,是护工把我背到车上的。
而你,正和陆辰手拉手在拍视频秀恩爱。”“你真的很让我恶心,楚浅浅,滚出去。
”她脸色惨白,说不出话,可还是不动,非要我发脾气,估计是想早点气死我。“滚!
”3.“哥!”眼前的窗户传来砰砰的声响,陈悦涵手里举着一根燃烧的仙女棒在我面前晃,
“快出来!”我叹了口气,还是穿好了外套。两只仙女棒被塞进手里,点燃。
声音太小了我听不见,但手心里传来微微的震颤,原来这就是小烟花。“沈哥,张嘴!
”她手里捏了一块五彩年糕,举在我眼前。甜甜的,跟陈悦涵的笑容一样。
十几只仙女棒都被我点完了,我俩坐在长椅上,看天边远处的大烟花,
我只能看到花花绿绿的一片。“你怎么来了?”“怕你孤单,给你送年糕吃,待会就走。
”我鼻头一酸,家到医院的距离原来这么短,可以送一块年糕,点一只仙女棒,
再赶回去也不晚。你说,楚浅浅为什么从来没回家看过我呢?“沈哥,你要跟我回家过年吗?
”我把冰凉的手指压在发烫的眼皮上,“不了,不了。”怕晦气,
毕竟我只剩最后一个新年了。“沈哥,能做我男朋友吗?”空气冷得都静下来了,
我转头看陈悦涵,她脸颊红红的,却郑重地看着我的眼睛。我好久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了。
“陈悦涵,你看这根仙女棒。你沈哥我虽然活得璀璨,但我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
”我会干瘪,枯黄,变成一堆废骨,最后风一吹,就消散了。
“沈哥你不要这么说……”“我知道,还有不断燃起的希望和生生不息的乐观!我都记得呢。
”天边还有烟花绽放,可我的眼皮有点沉,可能要坐不住了。“陈悦涵,
”我想到一件很认真的事情,“你要带甜甜去更好的医院,好好看病,别担心钱,我来出。
”“哎,甜甜还小啊,得好好治。等我立个遗嘱,死了把钱都留给甜甜,你得照顾好她。
”我絮叨了一会,不知不觉靠着陈悦涵睡着了。她把我送回病房,看了好一会才离开。
其实她走的时候我已经醒了,陈悦涵也是个小孩子,怎么动不动就哭。我翻身,
原先枕着的地方,洇湿了一小片。年过得差不多了,一大早,小护士就哄着我把头发剃了。